就这样蕙宁成了士嘉堡医院里最新的一名护士。上班的头几个月,医院里也没派给她什么正经事,每日只让她给几个老护士当下手,做些只动手脚却不动脑子的闲杂差使,做好了也无人夸奖,出了差池也无人审查,日子反比做学生时清闲了许多。晚上下班早早地回到家里,吃过晚饭,一个人坐在还没有黑透的屋里,看着自己的身影虚虚瘦瘦地投在墙壁上,听着时钟响响地走过一个又一个点数,竟想不出一个可去之处。拿起电话来跟几个读书时的旧友聊天,却发觉人家不是结了婚就是在交男朋友,日子过得满满的竟没有一个空缺需要她来充填。熙熙攘攘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了一个孤孤单单的自己。刹那间蕙宁觉得生命如同夏天花壶里的水,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漏,被无花无实的贫瘠日子瞬间吸干,竟留不下一丝痕迹,便很是惊惶起来。历史在这个时候又悄悄地重复了一下自身—— 时隔三四十年,蕙宁终于体会到了同为护士的母亲当年初进泉山疗养院时百无聊赖的心境。只是打破这种心境的,却不会是龙泉。
蕙宁的归宿成了飞云无法回避的心病。那段时间里飞云寄往泉山疗养院的信,突然频繁了起来。黄尔顾不得不承认,他那个才貌双全的小妞妞,已经成为久待闺中的老姑娘。在这件事情上,农夫兼军人出身的黄尔顾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细致和容忍。也许他在古稀之年终于从自身的婚姻中读懂了某些道理,对于妻子让他在国内为女儿寻找对象的事情,他很坚决地予以拒绝。可是无论他如何小心,蕙宁还是从电话上父亲声音的迟疑温婉中明白了自己处境的可怜。这个发现使她极为震惊。在她以往的人生舞台上,尽管也有过大起大落的时候,但无论是在巅峰还是在低谷,没有人会用“可怜”两个字来诠释属于她的那个角色。她宁愿被人因嫉恨而生毁谤,也不愿让人因怜悯而生宽宥。在她人生的那个阶段,她已经不堪承受任何对自尊的细微打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