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诗歌应是更高更广阔的光明境界,诗人应奔走在光明中,而不只是停留在狭小的形式黑暗里。事实上,我不屑于那种只是琢磨形式的诗人。诗的成功往往不在诗之中,而是在诗之外,一个诗人在写下一行诗之前,他早已是一个诗人了,他是内外澄澈的赤子。
据说北大中文系林庚教授上最后一课时说:“什么是诗?诗的本质就是发现。诗人要永远像婴儿一样,睁大了好奇的眼睛,去看周围的世界,去发现世界的新的美。”顿时全场肃然。先生讲完回家就病倒了。钱理群教授评之为“天鹅的绝唱”。我明白了,如今之所以少见真正的诗,是因为没有婴儿——人们都老奸巨猾了!
儿童没有成见,没有受到科学思想的训练,不善抽象,却善想象,孩子说车的脚是圆的,公园里的孔雀开屏是大母鸡开花,剥开桔子皮,是一圈月亮坐着说话,凡此种种,不是毫无意义的胡言乱语,孩子们就像诗人一样,能够非常有效地将人带入一种超越现实景象的审美想象的诗意境地。童年天然的语感与未被污染的想象力,是孩子们与生俱来的天赋,人在十岁以前都是诗人,上帝制造他们的时候,把这一切写在基因里面,我们的基因里面都有这样的片段。但只有诗人的一生都在回忆他最初的十年。什么是诗人?诗人就是比凡人有更多的幻想,他们就像好奇打量世界的孩子一样。科学担心诗人是否神志清醒,科学不能容忍以无限为有限的奇思异想。我不想辩驳,只想说,这种奇异的思想如此古老,它深伏于生命的根底,它神秘而真朴。诗人与世人的最大分歧就在于,在灰扑扑的日常生活中缅怀人类昔日青葱的梦想,在时间的约束里尝试着一次次挣脱。他们时时都在用生命重铸一口时间之钟,以语言改变钟摆般沉闷乏味的世界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