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雾霭中的什么地方,教堂钟楼的钟敲了四下,然后为了报时,又以更清亮的声音,敲了八下,钟声响彻三月的清晨。他觉得自己置身于高塔的尖端,说不出的孤独。眼前是广袤的世界,他的妻子在身后她梦乡的黑暗之中。他内心深处萌生了强烈的欲望,想撕破雾气筑成的这道柔软的墙壁,到某个什么地方去感受自己确已醒来,生命确实存在。他仿佛把目光从自己身上射向远方,他觉得在村子尽头,在坡下灰蒙蒙的一片之中,沿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道路一直向上延伸,通向山岗,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挪动,是人还是动物。很小的形体为薄雾所遮盖,走了过来,他先是感到一阵喜悦,除他以外居然还有人醒着,可同时也感到好奇、焦急。那灰色的形体现在向前移动的地方,有个十字路口,通向邻村,或者通到山上,那陌生人似乎在那儿稍稍犹豫了一下,吁了口气,然后慢悠悠地沿着羊肠小道登上山来。
费迪南感到一阵不安。这陌生人是谁,他问自己,是什么无形的压力驱使他离开他昏暗的卧室的温暖,像我一样,走出门去,踏入这清晨的寒冷?他是要到我这儿来?他想找我干什么?现在,近处的雾已稍散,他认出来了,这是邮差。每天早晨,钟敲八下,他就爬到这山上来。费迪南知道是他,也想象得出他那木然的脸,蓄着水手的红胡须,须根已经变白,还戴着一副蓝眼镜。他叫鲁斯鲍姆,而费迪南则管他叫“鲁斯克纳克”,因为他动作生硬,神态俨然。这个邮差总是把那黑色的大包十分威严地往右边一甩,然后很郑重地把信件交给人家。此时,邮差正一步一步地向山顶走来,邮包在他的左边挎着,他努力迈动着他的短腿,神色相当凝重地走着,看到这里,费迪南不由得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