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养你还不如养条狗!暴躁的爸爸,突然将手中的酒瓶和钱狠狠摔在地上,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好像恨不得一下子把我戳到地底下去。他的愤怒被我彻底点燃了。
在断裂带文化站当笔杆子的苏哥好像说过,咒骂,本质就是嫉妒、无能和平庸。我知道他指的是那些在他背后指手画脚的家伙。断裂带那些平时忙得总想多长几只手的人都嫉妒他,嫉妒他工作清闲,眼红他的铁饭碗,整天无所事事,不用操心,不用出汗,每个月还能按时领上一笔足够他花的工资。如此奢侈、堕落的工作,可能好多人打着火把,手持放大镜,也未必找得到。诗人的真名我不清楚,只知道他的笔名:苏城子。苏城子上学期被邀请到我们学校给我们上了一堂精彩而又生动的文学课,他讲的是海子,写《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子,在山海关附近卧轨自杀的青年诗人。他讲得好,我甚至能够意识到海子的肉体虽然烟消云散,但他的精神,他的诗歌,依然在某种程度上保持着完整的有效的生命形式。很多同学都听哭了。我的作文写得不错,我的语文老师——经常抱怨自己是“上辈子杀人,这辈子教语文”——便把我那几篇较为出色的作文集中交到他手上,希望他能抽时间帮我看看。我想,语文老师之所以这么热情,很可能是因为她已经意识到我的思想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年龄我的同学,现实生活中我把自己隐藏得太深了,但是我的文字又是那样轻而易举地暴露了我的早熟。记得其中有一篇批判重男轻女的作文,我从个人的经历和体验出发,表达了内心的委屈、不满、仇恨,以及强烈地想要改变这种现状的渴望,我给这篇作文取了一个啰唆而又意味深长的标题:“让我那耀眼的疼痛喂鱼去吧!”。诗人对这些作文赞不绝口,说我坚持下去一定能够成为著名作家,他把“著名”这两个字说得特别重,我激动得浑身发抖,仿佛刚刚摆脱了一条乡下恶狗的狂追。总之,我们就那么认识了。我没有称他“苏老师”,他让我称他“苏哥”就行了。我也是普通人嘛,他说,满嘴烟味扑鼻而来。苏哥留着一头另类的长发,个子高高的,有点瘦,是个正在冉冉升起的青年诗人,他因为在市级刊物《剑南文学》发过一首名叫《归宿》的小诗,受到县上领导青睐,被安排到断裂带文化站专心从事文学创作。苏哥说他要出诗集了,同时也在构思一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长诗,大概十万行左右,忙得不亦乐乎。此外,我还知道,苏哥来断裂带文化站报到的时候县委书记亲自召见过他,鼓励他争取做四川的第二个阿来。苏哥文学素养颇高,从他那儿,我知道了普希金、裴多菲、帕斯捷尔纳克、阿赫玛托娃、布罗茨基……这些人他喜欢得近乎痴迷。不过,我对这些人没什么兴趣,我更关注我成长的世界。诗人是干什么的?有次我有意向苏哥讨教。我想,他可能会说,诗人就是写诗的人,或者某种神秘的替身。但他没有。诗人是这个正在走向堕落的世界的救生员,他如此回答我。危言耸听。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