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看出她神情里的疑惑,顾金坤笑了笑,从花坛上掐下一朵刚刚开了一半的黄色月季花,枝条上的刺扎到了他的手,食指上冒出了小血珠。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将花插在花坛边的竹篱笆上,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她知道这花是为她摘的。她走过去把花取下,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后也朝他笑了笑。
“这样一来,不管形势怎么变,都是你我说了算,比我独当一面更好控制局面,金爷也可以继续当他的空头老大,场面上有问题,就让他出面抵挡。”他转过脸,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温柔起来,“反正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谁出面都一样。”
她心里一热,连忙把花挡在了眼前。
事情果然如顾金坤预计的那样,没有风波不成江湖,所有跃入其中的龙蛇只有靠着风波才能存在,就像他们当年。那些想挑战顾金坤的人,因为有她的存在,都聚集过来,正因为如此,所有针对他或她的阴谋都被限制在可控的范围内。那个在江边棚屋里许下的誓言被兑现了,他们成了这城市江湖的主宰者,只是主角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然而这胜利却来得如此虚妄,年轻时她一直以为只要爬到这一步,就可以为所欲为,到头来却发现所谓江湖老大,只是一系列行为处事的习俗,被他们控制的人也控制着他们,决定他们是谁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身边那些唯命是从的下属、保镖和仆佣,他们唯有扮演了那些人需要的角色,才能得到他们想得到的一切,稍有任性,便可能失去所有。在这样的角色里,他们有巧取豪夺杀人放火吸大烟的自由,却在另一些事情上毫无选择,甚至不能决定在什么时间去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每个星期,只有在金爷家的那张麻将桌边,他们才有机会面对面坐在一起,只有那时,才能用他们自己才能领会的眼神和插科打诨,感受对方的近况。所以,不管她心里多讨厌那麻将游戏,到了星期天,她还是会穿得漂漂亮亮,装出兴致勃勃的样子,跑去金爷家,每次打到最后,还要强颜欢笑,装出副还没过瘾的样子,不依不饶,要求追加四圈。然而,越是这样,那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就愈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