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问题显然仍在困扰研究陈寅恪史学观念的学者,我的一些看法似还有必要重申。从今存《陈寅恪文集》看,除《柳如是别传》的撰写有明确的在方法上异于乾嘉(立异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超越)之意外,其余大的著作如隋唐史二论和元白诗等,以及陈的多数单篇论文,都不好说有特别针对乾嘉之意。以陈先生自己提倡的考证方法(即不但要找出可能的关联,而且要指证实际的联系,更要排除其他可能的关联),要证明他的这些著作意在超过乾嘉,恐怕是难以落到实处的。
实际上,史学非乾嘉之所长,而陈寅恪更视清代史学为“文儒老病销愁送日之具”(详后),如果陈先生真以超越乾嘉为主要目标,他当多治经而少治史(陈先生确具治经之实力);比如他提及的“中藏文比较之学”,在中国传统学术分类中当属小学,即是乾嘉诸老的强项。就算陈先生专选清儒相对忽视的史学作为超越的领域,也当针对乾嘉人之所长超而越之;但陈寅恪一生不止一次说过他“不敢观三代两汉书”(这有其特定的针对性),此正乾嘉诸老之所长,何以他偏不读乾嘉之人所读书、不治乾嘉之人所治而另辟蹊径?陈寅恪毕生所治,多半为乾嘉学术的弱项,若陈先生专立意在乾嘉诸老所不甚重视甚至不知道的方面去“更上一层”,岂非胜之不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