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欺负我一个孤寡老婆子啊!你不得好死啊!出门被汽车轧死!上茅房被大粪淹死!走路撞南墙碰死!
开始还有人听声赶来劝,说大娘,行了,不禁儿不离儿的,叨咕两句出出气就得了,进屋吧,小心气大伤身。于老太太却来了劲儿,索性一屁股坐下,以掌抚地,撒泼打滚,边拍打地面边有节奏号啕:
毛主席啊毛主席!您英明神武,快来看看哪!“地富反坏右”要变天了啊!连一个二毛子三毛子也敢欺负我一个贫下中农孤老太婆!我不活啦!我家三代贫农出身,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从小我吃糠咽菜,对您老人家忠心耿耿,牢记您的恩情,您老人家可得为我做主啊!
骂来骂去,到后来把劝骂的人都给骂走了,直骂得四周围邻居哑么悄悄大气不敢出,张大列巴家更像死人家一样。于老太太这才志得意满,鸣金收兵,自个儿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指拢了拢头发,掸了掸大布衫上的土,没事人一样回屋,忙着捅火给两个小崽子热菜热饭。
这通骂,简直气贯长虹,笑傲江湖,初步取得了对那些羡慕诽谤者的第一阶段斗争的胜利,以后再也没有谁敢当面挑衅、找碴、说坏话。偶有流言蜚语,也不敢顺畅地往老于家于老太太的耳朵里抵达。
于小庄倒腾回来的那些木料,的确是用钱买下的。说是买,其实是以低廉价格从司机手里套弄出来,另外再送司机烟和酒什么的一点好处。反正木材是国家的,只要不被发现,这种交易做得过。在这方面,于小庄可谓无师自通,颇有些经济头脑和交际手腕。她那个娘更胜一筹,充分显示出姜还是老的辣。她娘把那些木料以高出几倍的价格偷偷倒手卖掉,主要是卖给老家昌图那边来串门的亲戚们。这一切她都做得极其谨慎,不显山不露水,并且还合理有效地解决了木材的再次转手运输问题。甚至连木耳、蘑菇她也没舍得吃几顿,一并转手给老家人换成人民币。在外人看来,这么复杂的贸易,在那个年代几乎是难以做到的。于老太太的生产交易成功足以证明人民群众的伟大生存智慧。难怪毛主席他老人家要及时指出,小生产是每时每日自发地、大批地产生着资本主义,不控制不行,不控制一下就要变“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