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伏见宰臣陈执中,自执政以来,不叶人望,累有过恶,招致人言,而执中迁延,尚玷宰府。陛下忧勤恭俭,仁爱宽慈,尧、舜之用心也。推陛下之用心,天下宜至于治者久矣,而纪纲日坏,政令日乖,国日益贫,民日益困,流民满野,滥官满朝,其亦何为而致此?由陛下用相不得其人也。
近年宰相多以过失因言者罢去,陛下不悟宰相非其人,反疑言事者好逐宰相。疑心一生,视听既惑,遂成自用之意。以谓宰相当由人主自去,不可因言者而罢之,故宰相虽有大恶显过,而屈意以容之;彼虽惶恐自欲求去,而屈意以留之;虽天灾水旱,饥民流离,死亡道路,皆不暇顾,而屈意以用之。其故非他,直欲沮言事者尔。言事者何负于陛下哉?使陛下上不顾天灾,下不恤人言,以天下之事,委一不学无识、谗邪很愎之执中而甘心焉,言事者本欲益于陛下,而反损圣德者多矣。然而言事者之用心,本不图至于此也,由陛下好疑自用而自损也。今陛下用执中之意益坚,言事者攻之愈切,陛下方思有以取胜于言事者,而邪佞之臣得以因隙而入。必有希合陛下之意者,将曰:执中宰相,不可以小事逐,不可使小臣动摇。甚者则诬言事者欲逐执中而引用他人。陛下方患言事者上忤圣聪,乐闻斯言之顺意,不复察其邪佞而信之,所以拒言事者益峻,用执中益坚。夫以万乘之尊,与三数言事小臣角必胜之力,万一圣意必不可回,则言事者益当知难而止矣。然天下之人与后世之议者,谓陛下拒忠言,庇愚相,以陛下为何如主也?前日御史论梁适罪恶,陛下赫怒,空台而逐之;而今日御史又复敢论宰相,不避雷霆之威,不畏权臣之祸。此乃至忠之臣也,能忘其身而爱陛下者也,陛下嫉之恶之,拒之绝之。执中为相,使天下水旱流亡,公私困竭,而又不学无识,憎爱挟情,除改差缪,取笑中外,家私秽恶,流闻道路,阿意顺旨,专事逢君,此乃谄上傲下、愎戾之臣也,陛下爱之重之,不忍去之。陛下睿智聪明,群臣善恶,无不照见,不应倒置如此。直由言事者太切,而激成陛下之疑惑尔。执中不知廉耻,复出视事,此不足论;陛下岂忍因执中上累圣德,而使忠臣直士卷舌于明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