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一天晚上,情况有些异样。晚饭时,大餐厅里没有见到波兰孩子和家庭女教师的影子,阿申巴赫有点惊惶失措。晚饭后,他穿着夜礼服,戴着草帽,径自走到饭店门口的台阶下散步,一边担心着他们的行踪。突然,在弧光灯的灯光下,他看到了修女般的姐姐们和女教师,塔齐奥跟在她们身后大约四步远的地方。显然,他们刚从汽船码头过来,由于某种原因在城里吃了晚饭。水面上大概有点凉,塔齐奥穿的是有金色钮扣的深蓝色水手外套,头上戴着一顶相配的帽子。太阳和海风并没有伤害到他,他的皮肤依然像当初一样呈现出大理石般的微黄色;不过今天他比平时显得更加苍白,可能是因为天气较凉,也可能是因为灯光发出的惨白的光线照射的缘故。他两道匀称的眉毛更具特色,黑瞳瞳的眼睛炯炯有光。此时,他看上去更漂亮了,难以用语言形容这种美。这时,阿申巴赫再次感到痛苦万分:因为他只能对这种美进行赞美,却无法用恰当的语言描述出来。
他没有想到这个可贵的形象出现在眼前,来得出其不意,因而来不及使自己恢复镇定和高贵的姿态。当他的目光与失而复得的塔齐奥的目光相遇时,他的脸上流露出来快乐、惊喜和赞美之情——正好在这一瞬间,塔齐奥微微一笑:他朝着阿申巴赫微笑,笑得那么亲密、可爱,那么坦率,微笑时嘴唇微微地张开。这是那喀索斯[18]的微笑,他在反光的水面上俯下身子,向水中映出的自己美丽的形象张开手臂,笑得那么深沉,那么迷人,那么韵味无穷。那喀索斯稍稍撅起嘴,想去吻自己水影中娇丽的嘴唇,媚态横生,好奇困惑,又有几分心神不定,似乎被完全地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