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处于两种传统中,也就是黄灿然说的双重阴影里——一是中国为代表的东方传统文化,二是西方主流语言如德语、法语、英语、俄语等改写的西方现代文化传统。一方面,我们无法回归东方传统,成为自己的“异己”;另一方面,我们是西方文化的“他者”和陌路人。如何找到自己的文化自信?一个有效的途径,寻找西方文化和汉语源头的共同性——隐喻的世纪,象的世纪,回到前逻各斯。早在20世纪30年代,废名、何其芳、戴望舒等人都曾将诗歌的触角延伸到法国的兰波、马拉美等的视野里,同时,再度与晚唐时期的诗歌相遇,重新指认玉谿诗、金荃诗、白石词、梦窗词,意图使现代汉诗与晚唐温李—南宋姜吴传统进行对话、激活、超越,但他们在对历史的复写、重写、改写中,并未建构起汉语新诗的主体性。
经过20世纪20—30年代和80年代两次文化领域的“西寻故乡”,柏拉图、黑格尔的理念和亚里士多德的逻辑主导了中国的文化思潮。20世纪90年代“新儒学”“新国学”掀起热潮,但是这些喧嚣带有更多的功利色彩、投机色彩以及非学术性、表演性。这种国际化幻觉和投机主义的所谓本土性,都是一现之昙花。唯有植根汉语智慧的开放性的本土性,才能够避免将“汉语世纪”视为一个简单的口号。任洪渊在学术研究和诗歌创作双重领域,做出了卓绝的努力,他双脚跨在汉语文化和西方文化逆向发展的两条河岸,在两种文明之河的滋养下,从他的人性基因里生长出来的汉语文化诗学,带着任洪渊个体特有的生命温度,伴随着他特有的灵魂悸动。他以学术与创作互证的方式,彰显出汉语诗性文化哲学的魅力。从1994年到现在,他一直呼吁:“是该继续曹雪芹词语红移运动的时候了,在这个世纪末。”(136)二十余年已经过去了,他的呼吁仍然孤掌难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