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留声机,还得有唱片,就跟有了枪,还得装子弹一样。可是形势一天比一天紧,找一张有意思的唱片还真不易。所以除了革命歌曲之外,我最先拥有的唱片是一套老家湖南的花鼓戏《刘海砍樵》,听得我莫名其妙。
然后是父亲的朋友送的几张解放前出版的老唱片。现在还记得其中一张是马连良唱的,片子一开头并不是马先生的唱,而是一个令我这么大的小孩乍一听还真有些害怕的哑嗓儿,只听他大声喝道:“高亭公司特请马连良老板唱《空城计》头段!”接着是锣鼓点儿大作,然后才是马先生的一唱三叹。慢慢儿地,我也听出点味儿来了。荀慧生的《红娘》,周信芳的《徐策跑城》,程砚秋的《荒山泪》都入了我的收藏,他们大段的西皮流水或是二黄原板逐渐可以让我摇头晃脑了。有一阵子,我还真和几个小学同学商量着去投考戏曲学校。
隔壁住的是音乐学院的一位张教授,他家的钢琴上时时能流出好听的音乐。人家是搞音乐的,在家弹两下外国曲子也不能算是过分,再搭上那时候的政府管得还不算太严,所以我也就能时不时地听上两回“蹭儿”。好东西真不怕老听,久而久之,我就对这些洋曲子也上了瘾。尤其是在北京的冬夜,躺在暖暖和和的被窝儿里,听着隔壁隐隐约约传过来的急章慢板,伴着西北风中小贩叫卖五香花生米时嘹亮的吆喝声,那个劲头儿,你在现在绝对体会不出来。怨不得直到现在,我还时时做梦回到了那个时候的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