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蔚叔年纪轻,却是有耐性、想得开的人,为此更加难处。因为他明白,这是孩子话,你真能认真吗?跟小孩一般见识,岂不成了笑话?然而这话是多么刺心啊!我凭什么打人家?
纪蔚叔于刀林箭雨中,不说一不字。独独这一句话格格难茹,咽不下去,忍受不住了。他从此忧忧不乐,怏怏寡言,再打不起精神来。每逢无人时,便由不得想到古今以来的孤臣孽子,抱忠诚而反遭诬蔑……更由今天推想明天,由今年推想明年,若是一番苦心竟成徒劳呢?
当他猝闻小纪那句话时,挤在气头上,恨不得一跺脚回乡完事,又恨不得面见大嫂,细说己情,然后一揖而别。……但他是有理性的人,及至见了纪大嫂,那么一个健壮的少妇,如今圆脸几乎瘦成长颊!那么有说有笑,如今变成寡默无言,只低头做饭,做活。做做做,不愿片刻闲,想以劳苦消愁埋恨。纪蔚叔他就是有多大的难堪,也就抵面气沮了。他吞不下,也要吞;忍不了,也要忍!嫂嫂人家还是个女人,我又算了什么?
他想而又想,终于不忍也不能一怒告别,甚至连那句话也不敢一吐了。因为,如今刚刚一说小纪淘气,嫂嫂就恼成这样,而且嫂嫂和我正不是一样的人吗?全算托孤之人啊,嫂嫂已够难过了,我还能把自己受的小小一句话说破,更惹嫂嫂悲愤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