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起了，那一年我同他一起参加了农民诉苦大会，当时有一个贫雇农叫胡永祥的在诉苦。我清清楚楚记得这个农民的话：“我从小扛年活……二十八年，四十石押头十七石租子，我拿不起押头，给地主出了欠帖……第二年我出了门……第三年我又回来，地主叫我修烟囱，误了几天，扣我的工钱，冬天算账，劳金扣得一个子也没有啦！我们爷仨大哭一场……第四年，我又出了门，在外受的苦，回来一个字没敢说。我父亲说，你出去耍把戏一年，回来什么也没有，你妈要着吃，养活你老婆和孩子。我说，快别说了。父亲急了一个双眼失明。我媳妇说了一句宽心话，把她从娘家带来的两件衣服，换了几升米……第五年，我和父亲说，你们再要（饭）吧，我还得出去。出去做大工。这一年抓劳工，每家要草绳子，一百二十斤，我回来连夜赶出来，交上去。正赶上我家的养孩子，她说，我累赘你，你也遭罪，养孩子连个鸡子也没有。第二天，我去买了二斤小米，我做出小米稀粥，她舍不得吃。后来她也病了，我喂了她八天饭，她的病一天比一天沉重。我一狠心，把小囝子抱出去，扔在山沟里。回来我又服侍老人，我问妈，你怎么样，她只能哼一哼。回头我看见院子里来了一只狼，把一只小手掉在院子里了，我出去捡起来，一看，赶紧闭上眼睛，放在口袋里，回来忘了，我大孩子那年六岁，害冷，偎在我的怀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只小手……我就抱着它（也抱着他——六岁的孩子）哭起来，把我家的哭醒了，她问我哭什么……”